在陈歌辛的作品里,总能听到一丝的忧郁,似为那个时代的烙印。然而,他的旋律却从不胶着于那一丝的忧郁,他的曲调总是能轻快地从那个时代中跳出来。

那个时代是什么呢,就是苦难!而陈歌辛就是为了这苦难而生,亦为这苦难而死!

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如果你背井离乡,你可以在他的歌声中去思念。如果你妻离子散,你也可以在他的歌声中去牵挂。如果你的孩子在与敌人浴血奋战,你也可以在他的歌声中祈求平安。如果你已家破人亡,你也可以躲在他的歌声里流泪、哭泣。如果你刚从激烈的战场上归来,你也可以在他的歌声中醉生梦死,暂时忘却那些死难的战友。如果你在忍受着侵略者的欺凌,你也可以在他的歌声中寻求慰藉。如果你实在不堪屈辱或身负悲痛,想一死了之,或许,他的歌声能让你对未来能有些期许。

在血肉横飞的战争年代,在冷酷无情的岁月,他的音乐就如同一股柔情的甘泉,似超然世外,却又深浸人们的心田。

在那个时代,或许更需要的是嘹亮的军歌和激昂的乐章。然而,人终究是血肉之躯,需五谷滋养,需亲情温熙。将军们总希望士兵能视死如归地奔赴战场,而母亲们却总希望儿子能很快就平安归来。母亲们似乎并不那么关心保家卫国的事,但每一个士兵却都是由一位母亲生养的。有一句关于战争的话是这么说的:每一颗呼啸的子弹射向的都是一位母亲的胸膛。所以,从肉体的角度来说,冲上战场的是士兵,而从情感和内心的角度来说,这个国家所有的人都是战士。你的家人、朋友,你朋友的家人,你朋友的朋友,……,最后还有那些站在你身后的作家、音乐家、艺术家等等。他们或许不是刚强的战士,但他们却能抚慰国人的创伤。

令人遗憾的是,在被日本人关押出狱后,陈歌辛也曾违心地为日本人写过歌曲。很多人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对此,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这或许也是可以理解的。陈歌辛在五十年代初曾说过:"从我1942年出狱后,一度彷徨,感到像处在冬天一样,我 一面鼓励自己要像我自己写的歌那样:'度过这冷的冬天',一面为了生活,写了一些抒情歌曲供周璇等演唱……"。出狱后的陈歌辛,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要养活妻子和孩子,还要定期向日伪报道,其中的难处可能不是常人能了解的。所以,就像我们有时候也会让士兵在某些情况下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而选择投降一样,我们也应该宽容对待一位音乐家。

其实,对于艺术家来讲,他们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在这个世界上,你若下不去狠手,见不得血腥就无以立足。你若没有"分我一杯羹"的铁石心肠就只能是强人手中的玩物。艺术家们生在只有爱而没有恨的天堂,来到这凶险的红尘,他们就是世上最好欺负、最好耍弄的人。

陈歌辛的长子陈刚也继承了父亲的天赋,成为了一名著名作曲家,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主要作者。文革期间在农场劳动时,陈歌辛在听到儿子的作品《梁祝》后,非常高兴。他想让儿子寄给他一份有他签名的《梁祝》乐谱。在普通人看来,这或许有些迂腐。因为他这样做在当时是很危险的,很可能会连累他的儿子。在这种时候,他们父子之间显然没有必要行这种"礼仪"。但这可能就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所具有的特质。他们历尽人世的劫难,受尽欺侮,却依然不知人心的险恶。他们不是不想看透这世上的小人,是不能。因为一旦他们看透了,恐怕就再也写不出纯粹的音乐了。

陈歌辛,他生于国破家亡的乱世,能写出这么多浪漫温情的音乐来抚慰世人,实为中国人之大幸。他在畸形变态的疯狂年代,被迫害致死,亦为中国人之大不幸。他为这大幸而来,因这大不幸而死。这大幸与大不幸都如这凡间的尘埃,与他已完全无关。他留下的是那优美的音乐。他离去的是那纯粹的灵魂。这世间的名利对他已再无羁绊,那身后的谗言佞语对他亦再无烦扰。

当我们学会了尊重艺术家的时候,我们才能称之为文明的社会。

陈歌辛的主要生平

陈歌辛(1914.9.19-1961.1.25),生于江苏省南汇县(今属上海市浦东新区)。祖父为印度人,祖母是杭州人,有印度血统。曾毕业于格致公学,师从德国作曲家法兰克等学习作曲、指挥与声乐。上个世纪旧上海的著名作曲家、流行音乐人。其作品著名的有《玫瑰玫瑰我爱你》《夜上海》《凤凰于飞》《恭喜恭喜》《永远的微笑》《苏州河边》《蔷薇蔷薇处处开》《梦中人》《花样年华》《我要你》《可爱的早晨》《秋的怀念》《海燕》《渔家女》等。

他一生总共创作大约两百余首歌曲,其中以爱情为主题的歌曲最多。他的歌曲旋律优美流畅,深受大众喜爱,被誉为"一代歌仙"。此外,他的音乐作品还包括很多电影音乐、歌舞剧、歌词和译配歌曲等。

陈歌辛为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农历新年创作了贺年歌《恭喜恭喜》,该曲日后成为华人世界最重要的贺年歌曲。五十年代,美国著名歌星弗兰基·莱恩(Frankie Laine)将《玫瑰玫瑰我爱你》改编成爵士乐,翻唱成《Rose Rose I Love You》之后,迅速走红美国,一度高居全美音乐流行排行榜的前列,成为第一首被翻译成英文而在世界各地广泛流行并产生重大影响的中国歌曲,受到世界各国人民喜爱。

1934年,二十岁的陈歌辛与他的学生,十七岁的回族富家女儿金娇丽结婚。那首传世之作《永远的微笑》就是陈歌辛专门为妻子谱写的。俩人育有三子一女。其中有两个儿子后来从事了音乐事业。长子陈刚为作曲家,是《梁祝》的主要作者。幼子陈东为旅美男中音歌唱家。

1938年,陈歌辛任上海中法剧专音乐教授,创办实验音乐社。之后写了《渡过这冷的冬天》《不准敌人通过》等抗日歌曲,广为流传。

1941年12月,陈歌辛因为创作抗战歌曲,被日本人关进76号受酷刑折磨。出狱后仍然受日本人控制,需定期到日伪报道。

1946年,抗战胜利后,民国政府一度怀疑他是汉奸。他被拘押了七天后才被无罪取保释放。后去了香港,解放后回国。

1957年,陈歌辛在反右运动中受迫害,被送往安徽白茅岭农场劳动。在农场,他水土不服,饮食生活不能适应。1961年在大饥荒中因饥饿而死,终年四十六岁。

1979年平反。八十年代后他的作品才逐渐被社会重新肯定。

主要参考资料:

陈钢/编著,《玫瑰之恋:"歌仙"陈歌辛之歌》,东方出版社。
孙小棉,《花亦犹香曲亦犹芳--陈歌辛及其流行歌曲创作初探》,硕士学位论文,中国音乐学院,2007。
艾以,"音乐家陈歌辛的最后岁月",炎黄春秋。
雷禾传媒,《玫瑰歌仙》,艺术传奇,网易视频。
中国电影百科。